他站在尸山血海中，露出寂寞而失落的神情。
终归是不平等的，他们都死了，可自己是不死的，这不公平。
蜿蜒的血流汇聚成一个神秘的图案，发出晦暗不明的深红的光。
黑色的触手裹挟着满地的尸块，缓缓的向中心汇聚。残肢断体被触手强行组合在一起，像一头被捆在案上的猪。
拼好了，是一个简单的四边形。
尽管什么都看不出来，但程谦的心里还是觉得，这是一口棺材。
它带着似曾相识的感觉，温柔的向他伸出十几条长长的触手。
其中一条已经凑上了程谦的脸，抚摸着、抚摸着，留下一条黏腻的水渍，散发着腥臭的甜香。
程谦捉住了那根触手，推开了它。
“我们在哪里见过。”这不是疑问句，而是陈述句。
一只漆黑的乌鸦从房梁上飞下，落在地上，褪尽了一身黑羽，化作一个女子的模样。
哦，是温妮。
她伸手去拉程谦的胳膊，被程谦不着痕迹的避开了。她不以为意，只能勉强跻身美人范畴的清秀小脸上，带着古怪的笑意。
“大人让我带「祂」见你。”
这一句话透露了三个信息。
这些触手并不是温妮口中的大人、祂的目标是程谦、祂的出现早有预谋。
程谦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，似乎刚刚的一番杀戮也对他消耗很大。
一阵阵眩晕感传来，他感觉背后直冒虚汗，眼前一阵一阵发黑。
程谦回想起刚刚的一切，似乎都那么的新鲜，压根就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举动。
他捂住自己的嘴，干呕出声。
“是你搞的鬼。”他愤恨的目光看向温妮。
温妮笑嘻嘻的回答：“确实有我的一份功劳在……但是，人都是你杀的。”
程谦闭上了双眼，温妮说的没错，人确实是他杀的。
尽管他是用的魔法，但他还是觉得双手上有洗不清的血腥味。他擦拭着自己的双手，拈住白色的袍子的一角细细的擦拭。用力之大，将他那苍白的手给揉搓的通红。
“不是的。”程谦喃喃，“我没想过这样的。”
就算程谦得知系统不在他身边时，自己杀人并不受限制，但他也没有去屠戮过。他一边渴盼着这个世界的终结，一边怜爱着所有认真活着的人。
悲悯而慈爱，绝望而无助。
而现在，看着那么多人的死，看着那些虽然他并不会去怜悯的贵族的死，看着这遍地的尸骸，他还是会觉得胆寒。
他的唇瓣失去了血色，苍白的像是一片梨花的花瓣。
“杀人的感觉怎么样？”温妮带着充满恶意的兴奋，她紫色的双眸似乎都要溢出光来，“喜欢吗？”
“……谁会喜欢这种东西。”程谦打心底里觉得这个女人的脑子有问题，这些信仰奇怪神明的人群中，根本就没有正常人。
“你会喜欢的。”温妮浅浅的笑，“我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也很害怕，习惯了就好了。”
“为什么要杀人？”程谦看向她。
“魔族吃人是天经地义的啊。”温妮理直气壮的说，“就像人吃牛羊一样天经地义。”
“不一样，人类……”程谦组织了半天语言，却不知道说什么好，“反正，人类与牛羊是不一样的。”
“是吗？我没有看出什么不同。”温妮说，“都会高兴与悲伤，都会疼痛，都会死亡，都是食物。”
“可人类与魔族长得那么相像。”程谦的面色有些发白，“你们怎么能将……将一个和自己那么像的种族当做食物，不会难受吗？”
“习惯就好了。”温妮微微笑着，“这是千百年来的习惯，人类一直在食物链之中，并没有至高无上的不同。”
“无所谓，反正我不会喜欢杀人的。”程谦别过头去，“我又不是魔族。”
“可是人类也有喜欢杀人的啊？”温妮歪了歪头，“我曾见过贼匪的屠刀溅血，也见过屠城的哀鸿遍野。”
“那不一样……反正，我不喜欢。”程谦攥着衣角。
“有什么不一样的？”温妮嘲弄的笑了，“你不会一直不喜欢的。”
“杀人带来的兴奋感是会上瘾的。”温妮继续说着，脸色带着可怖的兴奋，“只要体验了一次这种随意处置他人生命的感觉，就回不去了，只会动手的频率越来越快、越来越快……这种刺激会无上限的提高你的阈值，让你的全身都渴盼着见到更多的鲜血……”
“胡说八道。”程谦已经不敢继续听了，万一、只是说万一，万一这一切都是真的，该怎么办？他旋即说道：“我先杀了你，省的你继续作恶。”
“你刚刚才说过，人类与魔族长相相似，怎么这会儿又能动得了手呢？”温妮紫色的眸子闪闪发亮，“你总是看似善良的怜爱世间一切，但实际上谁也不爱，连自己都不爱。大人祂可喜欢你这一副伪善的样子，确实很可爱。”
“闭嘴。”程谦已经不想让她再说了，他信手一挥便是一根木矛立地而起。
血花四溅，温妮不闪不避，被捅了个对穿。
她的口中溢出鲜血来，兀自在笑，还带着兴奋而又张狂的神情。
“看那，这……总是你自己动的手了。”
一股一股的鲜血从温妮口中溢出，温妮美目圆瞪，慢慢的失去了声息。
明明是她自己没有躲……明明……明明是……
程谦不可置信的向前走了两步，似乎在确认一切的真假。
但温妮真的死了，与人类别无二样的容貌，笑容里带着疯狂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呼吸与心跳。
大殿中心那血肉的棺椁中伸出漆黑的触手，卷住温妮的尸体，收进无数血肉的中心。
程谦看着这一切，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止了，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。
鼻宇间仍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，在大殿中凝而不散。
那血肉的棺材招摇着黑色的触手，做着眷恋的告别。它消失在法阵的最中心，留下满地狼藉。
大殿之中似乎只有两个活物了，程谦、还有那木偶似的呆滞的皇帝。
程谦深深的看了一眼皇帝，那皇帝浑浊的目光并没有焦点。
推开了门，程谦转身走了，留下了满厅狼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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